11月30日,ChatGPT迎来了它两周岁生日。今年的OpenAI可谓风波不断:“宫斗”大戏后的高管离职余震、刷新硅谷记录的巨额融资、以非营利之名行营利之实的“ClosedAI”罪名、还有马斯克的持续加码诉讼……这家千亿独角兽的创始人兼CEO Sam Altman(山姆·奥尔特曼)也被一次次推上了风口浪尖。早前还被捧成“硅谷新王”的奥尔特曼,举足轻重开始在网络上被不断放大和审视,口碑也逐渐有了AB面。他是“AI教父”辛顿口中“更关心利润”的急功近利者,是首富马斯克戏称的虚假“小指头”,是硅谷创业教父Paul Graham眼中极具魄力的领导者,也是吃瓜群众笔下“不是真小人就是伪君子”的“白莲花”。这个一举一动都影响着全球AI风向标的灵魂领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奥尔特曼其实不追求金钱,他追求的是权力。”周恒星说。恰逢ChatGPT发布两周年,硅谷AI见闻独家对话了《奥尔特曼传》作者、国际媒体Pandaily创始人、资深科技记者周恒星。周恒星不仅是首位采访马斯克的中国记者,也是在奥尔特曼于2019年担任OpenAI CEO后首位采访他的中国记者。在Greg Brockman回归、OpenAI与马斯克恩怨升温之际,周恒星对奥尔特曼的第一视角还原以及对OpenAI未来发展更深层的揭示正当时。
周恒星与奥尔特曼2023年摄于OpenAI总部
“他很会示弱,然后博取同情”
周恒星与奥尔特曼已经相识近10年,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斯坦福的一间教室。2014年的奥尔特曼才刚刚坐稳硅谷创业孵化器Y Combinator总裁的位置,而周恒星正准备带一群中国创业者去考察硅谷科技行业。“那个时候是中美科技行业的蜜月期。”周恒星回忆道,当时他还拜访了Twitter、Facebook、Pinterest、Airbnb等硅谷明星企业,也与马斯克等科技公司高管进行了交流。反观当时在硅谷才刚开始崭露头角的奥尔特曼,在周恒星的记忆里,他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甚至可以说是个很典型的硅谷创业者:“年轻、苍白、极客气质,语速飞快,充满激情地讲述着如何通过创业改变世界”。周恒星在《奥尔特曼传》中写道。从管理YC到执掌估值超1500亿美元的顶流AI公司,奥尔特曼“飘”了吗?“我感觉他还是没有太多变化的。”周恒星说。“他是一个比较友善的人,但同时他又用极端的方式追求权力。”反观差不多同时期的马斯克,周恒星回忆起2013年在特斯拉湾区的工厂里与其初见的景象:“马斯克那个时候不太会讲故事,他当时更像一个工程师,我觉得他说话挺boring的”。周恒星稍稍停顿后补充道,“后面我就觉得他越来越会讲故事。”在周恒星看来,马斯克甚至整个硅谷大部分人的弱点,恰好是奥尔特曼最醒目的优点——擅长笼络人心、会向长辈示弱、善于利益绑定。不像敢爱敢恨更敢骂的马斯克,奥尔特曼总是展现出一副谦逊的姿态去结识和利用圈内贵人,从而达到集权的目的。去年被“逼宫”后,奥尔特曼只用了一个周末就成功赢得了公司内外广泛的支持。硅谷最有影响力的CEO和投资者,包括OpenAI的第一位风险投资人、谷歌和Facebook的早期投资者、微软CEO 纳德拉、以及OpenAI的员工们,集体全力反抗。周恒星引用道Airbnb CEO Brian Chesky的那句话:“整个硅谷都支持山姆”。“他很会说话。比如我在书里也提到一个细节,就是他像小学生一样跑到国会听证会主席面前去请教问题。我觉得他很会获得长辈的帮助,他很会示弱。”周恒星说。奥尔特曼的偶像是奥本海默——一个定义了二战后世界秩序的技术人员。如果说马斯克的目标是成为拯救世界的人,周恒星基于自己对奥尔特曼多年的了解和观察推测:“或许有一天他会步入政坛或者说竞选美国总统。”正如硅谷创业教父Paul Graham曾评价的那样:“如果把奥尔特曼空投到一个充满食人族的岛屿,五年后再去看,他可能已经成了那里的国王。”在周恒星眼中,奥尔特曼很像个政客。虽然他经常忙到无法及时回复周恒星的信息,但这么多年来,每次回复时他都一定会先道歉。在沟通和相处时,奥尔特曼也总能给人一种“体面”且“无害”的亲和感,但同时他又能在公司的管理和产品的营销上展现出精明的政治手腕和强烈的目的性。
“连环宫斗剧”复盘
“硅谷的宗教战争”缩影
时间线拉回到去年11月,在OpenAI“逼宫政变”的三天前,周恒星就在OpenAI位于旧金山的总部采访奥尔特曼。他表示,那天的奥尔特曼还是和10年前一样真诚、谦逊、十分客气。聊到是否会在11月30日庆祝ChatGPT发布一周年时,奥尔特曼还有说有笑的感谢了周恒星的提醒,对身边的同事说要好好庆祝一下。回想起那天神情放松、状态松弛、对GPTs等产品计划侃侃而谈的奥尔特曼,周恒星直言,他显然对三天后的“罢免”毫不知情。常驻硅谷多年的周恒星认为,这场“大换血”是不可避免的:“这其实是意识形态的斗争,而不仅仅只是公司里面的权力斗争。”多年以来,周恒星窥见到了硅谷的两种主要思潮,也就是他笔下“硅谷的宗教战争”:分别是有效利他主义和有效加速主义。具体而言,有效利他主义更早出现,这一派更注重道德和理性,观点类似于美国大学里的自由主义左派。比如,他们强调环境保护和生态平衡,对资本主义持谨慎态度,并且更关注技术对社会的影响和伦理问题。“到AI这个领域,他们(有效利他主义者)要先解决AI的安全问题,然后再去强调到达AGI(通用人工智能)。”周恒星称,有效利他主义主要集中在硅谷的学术圈。比如,OpenAI前联创兼首席科学家、“宫斗”主要推动人Ilya Sutskever,和他的老师AI教父辛顿就是典型的有效利他主义者。反观有效加速主义,在周恒星看来,这一派更偏向于硅谷的传统创业文化,就像扎克伯格说的那样,他们坚信要“move fast break things”(快速行动打破常规)。“他们的理论就是我们先要尽可能快地达到AGI,然后在发展过程中解决各种问题。”这一派主张尽快推出产品、快速获取用户、在激烈的竞争中生存下来,最终实现AGI。从19岁就浸泡在硅谷创业圈成长起来的奥尔特曼,显然是有效加速主义者。但周恒星也强调,奥尔特曼并非是只注重产品、完全不平衡保障措施的人。“他当然有考虑安全的问题。”周恒星指出,Ilya追求的是“热爱人类的AGI”,其实也就是超级对齐——将AI的意识与人类的目标对齐从而保证其安全性。奥尔特曼最终的愿景其实也是如此,但碍于算力有限,所以他的选择是将算力倾斜于开发新产品。“我觉得他们两个想法应该是一样的,只不过奥尔特曼作为CEO可能更看重外部竞争,首先他要活下去。”周恒星说。